薄壳另有美名凤眼鲑,它自有说法。《清朝野史大观》中有载:明朝正德皇帝微服私访东南沿海,一天,与随从走散,迷路。正德皇帝生性怪诞,贵为天子又不便声张,满口官话也令人难懂。他问路无方,失了方寸,饿得累乏,趴在一农户门口喘气。农妇便施白粥,配几粒“咸薄壳”与他。正德皇帝回宫之后,常常回味,以为人间珍馐。特别是那几粒不知名的贝壳,配与白粥一起,其味无穷。令御厨遍寻此物,大臣们觉咸薄壳名字太俗,便美其名为“凤眼鲑”。
“凤眼鲑”配白粥,自然是潮汕人最天然的雅食与专爱,若是佐酒,自然更有竹林七贤,必是杜康的兴致。将它腌藏于土制陶罐之中,数日,原封不动奉上,在酒桌上细心分碟。此乃原本平白的动作,因环境与气氛,而演化为仪式。它和凤眼鲑的命名一起,在天赐佳馐的造化中,于平常为高贵。
但看食客迫不及待,两只手指掂起一颗,在空中透视须臾,然后含于唇间,舌头先顶住齿口,暗力扩张撑开,同时双唇包紧凤眼鲑鼓臀部分,舌尖轻卷,暗力重出,把凤眼鲑齿口完全撑开。这一系列的口、唇、齿、舌之联动,看似是口舌之技,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想象与唇齿本能的联动过程。是一颗被命名为凤眼鲑的短齿小海贝,从里到外,肉的颜色再现,味蕾的迸放,外壳纹饰的想象性审美等等形成的综合气场。它处于一个具体的动作结构中,却又由一种纯属心灵的方式,在不断的感受中,渐次形成一个完整的有关口腹之欲的美感过程。其联动的微妙极致,类似啃瓜子,却无啃瓜子初始的干涩。它一开始就是圆饱的,温润的,清雅但是刺激的。它的过程与终结,潜沉在千百次预感之中的意外。它们相伴相随。吮吸巧取之间,令人感觉一股简单的咸甜幽香,包裹着复杂的难言之畅。这就是最普通的,难以形容的母亲的况味,神的赐予。
想象着某种奇趣,女孩啜咸薄壳,喝一口浓香的淡茶;男孩啮咸薄壳,配一口老酒。这绝对是天仙配!花灯港龙王庙的爱情,不绝如缕……
四点金早已坍圮,无边的湿地和花灯港,连同龙王庙的几段爱情,一起消失在高楼的森林里。咸淡水没有涨落,船闸已然封死,薄壳在滩涂孤单地喘息,蛴菜在变味的海水里不再梳洗……
我依然在没有凹斗门楼的地方,望向乌有的、依然的花灯港。怀念中母亲的体温,金不换炒薄壳的味道,还在。这就够了。湿地红花满天,一片花海和花灯,其中,有一只凤眼鲑。